丁为有一个女儿,名叫丁漾,今年十四岁。
十四这个年纪不高不低,怎么说也到了能够帮父母分担家务、相对懂事的青春期,但毕竟还是中二病这一名词的源头。这个年纪的孩子和自己迅猛拔高的身高一样,正开始试探着俯视这个世界,未来得及产生“我并非世界中心”这样枯燥无趣的自知之明,总还带着几分“天老二我老大,世界恭迎我降临”的荒诞不经。
不过起码从外表上看,丁漾倒也没到同龄人中“翘楚”那般狂野的程度。
只是小朋友也会自私。不犯法,但多少容易误了事。
之所以丁漾没有说出事发亡父当晚来电这种线索,理由十分简单。
俞英健和邵梓没有亲自到场针对一个小姑娘。在结束了对许女士的问话以后,俞英健就派他距离丁漾的学校更近的副手到场问询,也很快把课堂上的小丁同学带了出去。
“当时我没敢说话……”几番询问没什么阻碍,被叫起来的丁漾承认自己确实接听了电话,小声地说出实情,“我是偷偷起来的。电话铃响的时候妈妈睡了,我在外面客厅充电器旁边站着。我只是想及时回复朋友的消息,没有玩游戏……叔叔,可不可以不要告诉我妈妈这件事?如果说了,她会把我的手机没收的。”
小姑娘眼眶还有些浮肿,但已不泛红,看样子几小时前因为想念爸爸又哭过一场,现在因为知识的洗礼转移注意才好了些。邵梓也不想再勾起她的伤感情绪,了解完情况,很快让人把她送了回去。
理由实在相当简单,总得来看也不难理解。
身为一个面临中考成绩尚可的初中生,丁漾被父母寄予了厚望,因此电子产品的使用严格的管控,每天写完作业以后才能用三十分钟,还得在母亲的监督下进行。束缚之下,“有压迫就有反抗”,这才导致丁漾自发产生了一套半夜起来偷玩手机的流程。
根据手机的青少年管控模式限制,除非有父母掌握的监护人密码,在每天指定的时间用完以后手机连锁屏都开不开。然而丁漾恰巧一次偶然的机会里偷瞄到家长替自己打开锁屏的动作,按照大致的位置试了几次就得到了四位数密码的内容。
为了保证自己得到了密码的秘密不被发现,丁小同学甚至还有有着自己的一套“反侦察手法”。手机要保持在充电状态,这样如果被人碰到时发热就不会起疑;如果隔着主卧门听到父母起夜,就要立刻放下手机走出几步,假装自己正在去上厕所路上。
为了保证后者,黑夜里的任何一点响动都能让这缜密又草木皆兵的熊孩子当场应激,想办法消灭露馅的源头。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天夜里,一旁电话座机尖锐的声音响起的瞬间,猫在一旁和朋友激情聊天的丁漾就跳起来把电话接了起来,大气也不敢喘地听见了其中的内容。
——年轻人因惶恐而焕发的手速所向披靡,远在卧室的许女士甚至连一个完整的“嘟”都听不太清。
梳理完这些信息,邵梓和俞英健反应不一,但都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话说回来,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太敏捷了?”
邵梓分外困惑。
他从来如此,自学生时代开始就是乖宝宝,来外地读书就业的早,也没来得及见识自己的弟弟妹妹在学习内卷、贪玩也内卷的情况下如此各显神通。
俞英健倒是对这套流程很熟悉,“挨打创造奇迹。这个年纪的孩子因为贪玩基本都得走一遍这个流程。耍小聪明,被发现,挨收拾,缓一缓,然后再来一两轮。玩多也不一定出岔子,要么自己失去兴趣,要么从头到尾都不被发现——除非成绩下降被悟出来,看到成绩单的暴怒家长侦查能力能抵上三个我,成年人专门针对一小屁孩的时候还是随随便便的。”
他说的头头是道,邵梓只听到鬼话连篇。
不过无论如何,因为这种肤浅的理由产生了信息差,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父亲在一场事故临终前打来的最后一个电话。虽然这样单纯概括起来颇有意义,但实际上内容言辞不清、意味不明,明知只是“意外事故”,对案情不存在疑虑的情况下,如果不是尤其感性或者敏锐的人,当然不会对此大做文章。
丁漾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据她所说,事发当晚她接了电话以后只是含混的应了几句,没被父亲听出来。因为被这事吓到,怕父亲察觉到不对再打过来,只十几分钟后就悄摸的放了手机回屋睡觉。一觉醒来就是第二天早晨,那时候母亲已不在家,她也自己踩单车出门上学——不知道母亲其实是接到了通知事故电话,匆忙赶去处理后事。
得知有事发生时她在学校,中午才被母亲找人接走,得知了父亲身亡的消息。那时丁漾也被突然而来的噩耗袭击,沉浸在不敢置信中,自然无暇想起昨夜的插曲,那件事也就这么搁置了下来。哪怕后期回想,电话的内容也让她找不到任何需要提及的理由。
毕竟那只是一段自顾自的牢骚,不算体面,也没什么特殊的意义。
起码在他年少的女儿听来是这样。
“丁为说,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今天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无论如何都做不下去了。干完这趟,想尽办法也要找人辞了这份工作?”
复述这段话的时候,俞英健的语气显得有些古怪,邵梓注意到他的重音落在了“真的”两个字上,不由得拍拍他的肩膀,“老俞,你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俞英健咧了咧嘴,“你就叫我全名呗,其实我感觉自己还不怎么老,不太想被这么叫……不过说实话,丁为说过这话的确让事情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了。那通电话既是原本打给他妻子的牢骚,也是想要说服自己不需要这点利益的话。他不是觉得累,显然知道了一些什么。”
听见这话,哪怕已经强行让自己脱离了同情心导致的固定思维,邵梓还是不由得绷紧神经,在一个摇摇欲坠的平衡里欲言又止,终于算是等到了俞英健的下一句话。
他现在不太相信自己的理智。毕竟,丁为和他家庭的遭遇确实能让自己感同身受。
“我们和你们的猜测都没有错。丁为恐怕也是不知情共犯的一环。”
煌或
顺便一提,和倒数第二段说的一样,邵哥这个案子发挥不出来不算是能力问题。我还是检查他的初始设定的时候才发现让他查这丁为一块的时候会有debuff,人之常情确实冷静不下来,但也算是种戏剧冲突了。有关究竟是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会不会专门讲,但这本可能没有时间,也许下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