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在场诸位无论是不是梁安偷溜摸鱼的直接“帮凶”,均是默然无语。
不过默然和无语亦有差异。
刘澈的沉默就是稍作思考,谋划下一步该怎么圆,至于外来的麻烦莫云晚,她先是愣了愣,然后饶有兴致地自个转到没什么人的另一边,仿佛做回了她心无旁骛的瓜子大盗。还是那句话,如果在场的不是林芸而是其他的什么人,她恐怕还要再来个落井下石。
主动降低存在感的行为着实可疑,原本就怀疑她的刘澈自然不会漏过这种异状。他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到林芸先自己一步把隐没在桌子前的莫云晚也叫住。
“莫法医,你到三队是有什么事吗?”
莫云晚对林芸倒是挺客气,虽然态度上不咸不淡,但起码说话时姑且像个正常人,“林队早。我正好没吃饭,过来帮三支队的同志解决一下临期食品。”
这话说的顺溜,连最清楚邵梓绝不可能主动招惹这家伙过来的刘澈都有一瞬间在怀疑——是不是邵副队真的牺牲了家里寄的炒瓜子,想和能力上不俗的神经病法医搞好关系。
林芸点点头,也不知道信不信,“既然这样,莫法医有空来一队一趟吗?刚才我们队小张好像对621案的尸检报告有疑惑,需要确认一下。”
621案正是一队最近忙于处理的案子。一具被弃尸海中的尸体被打捞上来,原以为是意外落水,只是在认尸以后,家属坚持尸检种种申请才被辗转送到了市局:尸体经过长时间的浸泡,外观已经完全变形,只能判断出表面的创口尚有生活反应。
几乎所有法医初步确认时都觉得先进行解剖再下定论比较合适,只有莫云晚一眼断定这是谋杀,给出的原因也令人咋舌——不是有多明智,而是主观臆断到令人咂舌。
“尸体表面几乎全部出自山壁坠落时的擦伤和海洋生物啃食,后者甚至有一部分生活反应,证明坠落点本身就有食肉动物的存在。如果不是潮汐巧合性的冲走了尸体,我们现在甚至见不到受害者的白骨。能天时地利人和俱在不是巧合。哼……只有想杀人的人才会精心挑选这样的地方和被害人出游,然后杀了他——我说的,你们爱信不信。”
以结果定义过程原本是大忌,而她提前预设甚至不是受害人自杀或者意外坠崖的视角,而是凶手自身。
其他法医照理说不是不能想到这一点,只是根本不会有莫云晚这样绝对的果断——正如其他人的评价,这个家伙完全就是一个几十年不遗余力暴露着自己“能与犯罪者同流合污”的精神状态,却从未动手妄论定罪的“罪犯预备役”。
她在工作时的信心就像怼人时一样势不可挡,且不会像任何其他人一样顾忌也许存在的判断失误,态度和口吻随意的像是自己了解任何一个凶手,甚至就是凶手本人,见到尸体的同时就像见到了知己们的“作品”,对想要展现的“中心主旨”胸有成竹。
这或许也是一种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天赋”。
如果只是单纯的能装又嘴快,那大抵只是行为艺术。只是后来的解剖尸检由莫云晚亲自操刀,后续调查也证实了这一结论,也就让一场看似无稽无理的装逼行径成了真。
迄今无人知道产生如此笃定的结论究竟是主观臆断后的运气爆棚,还是莫云晚真的有她独特的一套确认技巧,但无论如何,也确实是莫云晚过早的推断让一队迅速推进破案流程,发现并阻止了一名主要嫌疑人离开国内的基点。
不过落实到现在,因为审讯和调查还在进行当中,和主刀法医确认案情细节还真是莫云晚不可推卸的职责。
有事在身的莫云晚颇不情愿地被轰出了门,收获仅有小半袋瓜子。完成此事的大功臣林芸倒是没有继续为难三队这些企图为溜号的领导擦屁股的警员,而是转移了话题。
“宋局托我带话,如果常青市那边再联系了你们,需要立刻马上向他汇报。这可不是什么病句,宋局就差把不够及时就拿你们是问写脸上了。”
林芸倒还有心情随口调笑一句。
刘澈点头应是,也没觉得林芸问这样说有什么问题。她刚才进门时一问邵梓二找梁安,从容中带着些微的急促,也很符合这目的。
之前去往常青市的一行人很快在交接以后返了回来,完成了任务,实际花的时间却比原定的行程时间实际上还要稍短。
很大程度上,这是因为那位自觉“落网”的白晨先生给专案组带来的既然冲击让常青市的诸位更加仓促与忙碌,包括专案组也包括那里的刑侦支队。人手是派遣出去了,梁安林芸等人自然无人招待,但众多警员在场,也自然不能让人在原地耗时间干等着。
虽然是老熟人,但白晨表面上和昱州市一行只有同乘飞机和被捕的关系,也没会过面。只是让有心人感到奇怪的是,唯一留在常青市配合工作的人不是梁安,而是林芸。
不过无论如何,与常青市的协查告一段落,最后离开常青市的林芸也返了回来。
见没什么其他事林芸也没有立刻离开,刘澈便聊起了家常,“行真和思正这些天都还好吧?”
林芸是个单身母亲,已然亡故的丈夫原本也是昱州市局的警官,早年在岗位上猝然病逝。她和亡夫的父母都居住在外地,自己几年来孤身一人独自拉扯着一对初一升初二的双胞胎女儿。
虽然两个孩子可以自理也不差点外卖钱,但十来岁的青少年总需要一两个随叫随到的监护者。林芸毕竟是市局支队长,平时忙也就罢了,作为单亲妈妈出差总不能一直在本地,现在还是熊孩子结伴最容易出幺蛾子的暑假期间,出差时林芸便托一支队的警员还有住在附近小区的刘澈起码留个联系方式,有空照看。
说是照看,其实林芸的请求也就是留个联系方式有事可以找,晚上经过拜访一下,免得自家崽子小小年纪皮痒欠收拾趁着妈不在撒欢乱跑,夜不归宿还没人知道。
尤其大的那位最让林支队长头疼。小小年纪就擅长带妹妹乱窜,叛逆期一到便把追捕犯人都毫不手软的林芸烦到头疼——犯人再闹也能上铐关进派出所,而自家孩子闹腾作为刑警支队长总不能带头引领家暴风潮。就算能骂能罚,训完还得好吃好喝照顾着。
虽然没有相关的义务,但刘澈对这俩孩子算挺好。
他通常自己在家里做饭,住处距离林芸家的小区住宅楼也就几百米的距离,有时还给两个嗷嗷待哺的初中生捎点小零食,到了楼下打个电话就让两姐妹和拿外卖一样带上去。林芸出差次数也多,几次三番关照下来,刘澈也就和这俩小孩混熟了。
他本就不是热爱交际的性格,在三支队也算是默默无闻、自恃没什么存在感,跟小孩比跟工作场所不过几十米距离她们妈还熟,这种情况也很大程度是因为俩孩子够外向——相对而言比较乖巧的老二甚至还会找他问暑假作业的题目。
只是家里娃娃和隔壁的隔壁同事熟悉也不影响林芸说起这个话题脑壳就疼,条件反射般一摁太阳穴,但还是先感谢了一下刘澈的热心帮忙。
“前几天实在辛苦你了,小刘。我最近给她们报了夏令营兴趣班,一直到开学前应该很长一段时间不用操心了。她们吵闹得很,别给你添麻烦就好。”
“不客气。”
刘澈点头应下,然后继续投入工作,陆遥象征意义好奇了一下但也没多问——她只知道林芸有两个不省心的女儿,但也没多了解过这方面的内容。
而在林芸简单逛了一圈以后,刚准备走,就听见固定电话枯燥的声音响起。
三支队人员实在少得可怜,因此也没那么多基础分工。除非人手实在不够,也鲜少像一支队二支队那样直接接警。固定电话在这种状态下简直像个摆设,除了内部联络,最多的用途就是在外的警员联系留守的队员时,秉持着“谁接都行”的概念打过来。
陆遥正急着表现饥不择食,于是用一种谁也别抢的气势跑去接了电话。
她恍然应了几句以后,抬眼就看见刘澈和林芸都带着探究的神情看向了她,于是颇为茫然地说道。
“咋了?是梁队打过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