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报声响起到全身体检，最终将报告送到哈德里安办公室，整个流程不超过三个小时。

　　这期间方穗不论怎么呼唤，996都没有任何的回应。

　　“方穗，”坐在办公桌后的军装男人屈指叩了叩桌面，声音低沉，“我在问你的看法。”

　　方穗慢半拍，“什么？”

　　哈德里安宽阔的背脊陷入办公椅，暗红色的眼睛微抬，“目前在基地内待命的哨兵都是在清理作战中受到污染，精神值都处在不稳定状态。”

　　“所以……？”

　　军装男人十指交扣，外套上的徽章在白织灯下闪着冷光。

　　“我的精神值域偏高，可以来引导你做初次净化。”

　　语气冷淡，没有明显的抑扬顿挫，就像是在平静地阐述着一个事实。

　　第一区域基地内向导少之又少，因而向导的初次净化需要在可视静音室内进行。

　　一方面方便实验员记录数据，一方面借此鼓励哨兵完成污染区清理，以此换取向导净化服务。

　　为了让新诞生的向导更快进入工作，初次引导观察定在一小时后。

　　静音室方穗在工作时来过无数次，但第一次作为使用者，难免觉得新奇。

　　入目皆是纯白，甚至连办公桌都同一采用白色。墙壁可以根据需要模拟各类虚拟环境，柔和而不间断的白噪音循环播放。

　　哈德里安的精神体是一只身形漂亮的黑豹。

　　在主人的指示下，黑豹发出低沉的呼噜声，用头顶在少女的手边蹭了几下。

　　刚刚的向导检测中，方穗才第一次看到哨兵的精神体。大多以动物为主，也不乏有一些带有鳞片或特殊物种。

　　对于喜欢动物的方穗，黑豹这样亲昵的讨好完全无法抵抗。

　　方穗望向对方，没忍住问：“我可以摸摸它吗？”

　　哈德里安喉结滚动，“请便。”

　　少女眼睛晶亮，纤细的指尖捏了捏轻颤的黑豹绒毛耳尖，缓慢地在线条流畅的结实脊背上顺毛。

　　黑豹的皮毛油光水亮，摸上去些微有些扎手，但触感好得不可思议。

　　大型猫科动物眯起鎏金色的眼睛，豹尾尾尖上扬，愉悦地晃动着。

　　“好孩子。”

　　方穗捧着黑豹的脑袋，眉眼弯弯，在它鼻尖上吻了下。

　　“咳！”

　　撸猫猫撸爽了的方穗听到异响，微微抬头自下而上仰望哈德里安，这个角度只能勉强看到对方流畅的下颌线，和那双暗红色的眼中一闪而过的金光。

　　那双狭长的眼睛很漂亮，眼尾微微上挑，此时因为紧皱着眉，沾着水汽像是颗熠熠生辉的红宝石。

　　不知是不是错觉，哈德里安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不规律起伏，额发被汗水浸湿，连靠在椅背上的脊背都绷紧，完全打破了平日里清冷矜贵的表象。

　　当了二十年普通人的方穗：“？”

　　哈德里安的声音还带着沾染某种情绪后的粘稠沙哑，荷尔蒙爆棚，“过来我这里。”

　　“你有哪里不舒服吗？”方穗起身，将手搭在哈德里安摊开的掌心。她还是第一次见对方如此情绪不稳，“先停止引导吧，我让外面的人帮你先检查一下身体。”

　　高大的哨兵沉默地将她揽入怀中，常年练武在指腹留下一层薄茧，顺着相触的指尖摩挲，最终缓缓十指紧扣。

　　“放松身体，剩下的交给我。”

　　呼吸间，方穗低垂的眼睫轻颤，意识如同坠入深海般不断下沉，直至陷入黑暗。

　　一墙之隔，屏幕上代表哈德里安的精神值数据逐渐下降，最终停留在72。

　　不算高，但足够哨兵保持长时间稳定的数值。

　　在数位实验员的惊呼中，立在窗边的人低低笑了声，凤眼狭长微弯，瑰容鹤骨，美得雌雄莫辨。

　　“阿布，事情变得有意思了。”布兰温语气轻飘。

　　立在他脚边雪白皮毛的九尾白狐察觉到主人的心情，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

　　尤安额头抵着玻璃，那双往日水盈盈的蓝色眼睛，如同无机质的机械，冰冷地透过观察窗将视线落在少女的身上。

　　“穗穗姐在干什么？”他问。

　　布兰温眸色微暗，笑得不动声色，“当然是在为哨兵做私人服务。”

　　“从普通人变成了向导，意味着任何一个哨兵都能够得到她的抚慰，甚至精神结合。”

　　布兰温语调轻柔，显得某些词暧昧到别有意味。

　　普通人的方穗，就像是一朵温养在玻璃罩下的花。

　　漂亮，精致，但毫无疑问对于哨兵来说过于普通，平日里只能当作观赏。

　　可向导不同。

　　对于适用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的哨兵来说，向导主宰着他们，同样也受到他们的制衡。

　　如今这朵柔软的花失去了庇护的玻璃罩，任谁都可以靠近、蛊惑，没有哨兵会不为此心动。

　　尤安眉眼阴翳，骤然爆发出可怖的压迫力。

　　“冷静点，小尤安。”

　　布兰温说：“我们现在相比另外两位更占据优势，她可以是任何人的……”

　　“但也可以只是我们的，不是吗？”

　　……

　　初次替哨兵净化的感觉算不上很好。

　　方穗觉得整个人被掏空了一般，头晕眼花，渴得喉咙发痛。

　　她的精神体是一只水母，捧在手心里巴掌大小，像是一个半透明的草莓夹心软糖似的，随着呼吸明灭。因为消耗了大量的精神力，只能软软地摊在手心里，连触手都抬不起来。

　　反观哈德里安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如果能够再将精神值降低百分之十，或许下一次的污染区清理作战他便不必待在后方指挥。

　　他和他的小队已经超过一个月没有外出完成过任务了。

　　这在S级哨兵小队中少之又少。

　　几乎是下意识，他扣住了少女的手腕，将方穗又重新拽到了自己面前。

　　“方穗，”他的目光略过泅着一层水雾的眼睛，感觉胸口烫得发疼，“能不能现在和我深度联结？”

　　深度联结能确保他遏制异化反应，长时间待在污染区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方穗说：“可以。”

　　哈德里安怔愣，认为方穗只是缺乏向导应有的基础常识，才会如此随意承诺一位哨兵。

　　但他还没来得及再解释。

　　方穗已经缩回手，微微喘着气，眉头微蹙。

　　“但我讨厌强迫，比如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