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年间他也钻进了书眼子里，满脑袋死道理。后来想通了不再追着功名利禄跑，人倒是豁达了许多。

　　这也是为什么他看起来，比读书那会还要有精气头一些。

　　时下庄户人家多是喜爱男孩，觉得女娃只要会干活就行，段然不会有人花了钱送女娃去读书。

　　姜父自己识字，又用不着花钱去请先生来教，闲来无事也教着两个女儿识文断字。

　　再者自己的妻子也是个识得字的，为人处世也比乡野间，许多大字不通妇人要豁达些。更何况听妻子说城里多数有些家底的人家，他们家的女儿们都识得字，写出来也是一手好字。

　　他觉得女娃识了字看了书，日后见识自然广阔一些，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是以两个女儿他也从小带在身边教导，严厉程度不比教导姜木时要差到哪去。

　　一家人就这么在堂屋坐了一下午，讨论了一下午的学识，就连姜母偶尔也会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

　　大雨足足下了一个多时辰，它来的突然，停的也突然。

　　原本哗啦啦的雨声突然就停了下来，一阵风吹来，带来些许凉意。

　　倒是没有了大雨刚落下时的那股燥热感。

　　眼下也不过才申时末，黑压压的乌云似乎是被风吹散了，露出西斜的太阳。

　　金色的光芒照的它周身的云朵，都变得流光溢彩了起来。天边隐约可见一道虹桥，从云朵这里跨向山的那边。

　　几户村民家的小孩在屋里关了许久，此刻纷纷跑了出来。

　　“快看呐，是天弓！天弓把雨水都吸走了！”

　　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孩童拍着手指着天上的虹桥欢呼着。

　　他年纪不大，往日里只从大人只言片语的故事中听说过。这般景象约莫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看见。

　　另一个年岁稍长的女童拍掉他指着虹桥的手，“不能指，你爹娘没同你说过指了天弓的话，就会变得和村口的老赖子一样弯腰驼背的嘛。”

　　那年纪不大的小童闻言顿时一惊，想了想村口那个见过几次的人，明明比自己爹爹还要年轻，却直不起腰来像个八九十岁的老人一样。

　　他顿时嘴一撇，漆黑的眸子里续上了一汪眼泪。

　　其他小孩看着他的样子，笑嘻嘻的跑开了。他们雀跃的踩着地上聚着雨水的小水洼，泥地上表面的一层土已经被雨水浸润的湿透了，轻轻一踩就塌软下去，变成了一个个小脚丫。

　　水花带着泥点子溅射在彼此身上，让追出来的大人正好瞧见。

　　一个妇人怒气冲冲的上前揪住自家小子的耳朵，“瞎蹦哒啥，一身的泥点子回头你自己能收拾干净还是咋的？”

　　那小孩不过五六岁的年纪，连忙护着自己耳朵求饶，“娘亲，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旁边几个一块玩耍的幼童见状，纷纷做鸟雀状散开，生怕自己娘亲也突然窜出来揪自己的耳朵。

　　一场大雨宣告着农忙的结束，里正也在雨停了不久后叩响了姜禾家的院门。

　　他来找姜父商量着什么时候复学。

　　姜家村乃至整个坞城的乡民多数都喜种小麦，水稻次之。再者就是玉黍，也就是玉米。

　　不过玉黍的成熟期在八到九月，眼下还不到收获的时间。

　　是已各家各户收完小麦和水稻之后，地里的活计就少了很多，也不需要那些半大的小子，天天跟在后面一块忙活着。

　　他同姜父商量着村学两天后就复课，然后又坐了一会才离开。

　　他要挨家挨户的去通知那些，有孩子在村学上学的人家。

　　雨后的夜晚凉意袭人，除了蚊虫多些，一家人睡的到也还算舒适。

　　次日，又是一个艳阳天。

　　煜朝前些年在坞城推广了一年两季的麦种和稻种。

　　前几日天气干燥，地里的麦秆和稻秆已经用火烧了一遍。

　　昨日雨下的大，地里的土刚巧都泡软和了，正适合耕地。

　　老宅那边自从分家之后就空了不少，耕牛和猪都养在那边的圈里，平常都是交给老太太打理。

　　姜禾一大早就去了老宅牵牛。

　　村子里有耕牛的人家不多，平日里都是借着用。姜家这头老牛，还是姜老爷子早年间攒下来的。

　　当年买回来的时候还是只小牛犊，平日里都是他精心照料着。分家那会他也舍不得，干脆就说还是自己养着，到时候兄弟几个轮着着用。

　　她刚到老宅时，姜老爷子已经准备好了农具。

　　“爷，你今天也去地里嘛？”姜禾看着姜老爷子的打扮，问了句。

　　“嗯，去瞅瞅，看看你使不使得惯。”

　　去年姜禾家的地，都还是老爷子帮忙犁的。虽然这丫头经常跟她后面看着，自己也教了不少窍门，但还是不放心把这些农活，全都交给一个小丫头。

　　姜禾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去年自己慢慢接手家里的农活时，姜老爷子就经常跟在一旁指点自己。

　　算起来，其实爷已经好久没去看自己干活了。这次回去估计还是担心自己使唤不好，伤了他的宝贝老黄牛。

　　爷孙俩一人牵着老黄牛，一人拎着农具就往地里去了。

　　姜禾在姜老爷子的注视下给牛套好犁，赶着牛下了地。

　　要说乡下丫头干活是能干，但是要说十几岁的姑娘，就能下地里去犁地的，那也确实少见。

　　姜禾从小就跟个皮猴子一样，翻墙上树无所不能。她力气也大，还是这几年眼看着年纪大了，才被姜母拘着些性子了。

　　一开始犁起地来确实有些生疏，但好在其实前几年姜老爷子就在旁边看着，让她动过几次手，慢慢的也就找到了感觉。

　　她扶着犁车慢慢的驱赶着老黄牛，好在老黄牛也是常年犁地的好手，干起活来熟门熟路。

　　姜禾轻松不少，她还有心思在空档时，朝田埂上的姜老爷子挥手打招呼。

　　姜老爷子目光欣慰，含笑点头回应她。

　　犁车慢慢的从地里翻过，深埋土里的根系被犁车的齿轮带起，随即又被翻上来的新土掩埋。

　　姜禾花了两个时辰犁完了两亩麦地，还剩着两亩水田是姜老爷子帮着犁的。

　　她力气再大，也是个刚满十六岁的女娃娃，姜老爷子也不敢真就放开了手全让她去干这些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