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太在做饭前,特意将外面大门反插,又将灶房门关得紧紧地。
这功夫很庆幸家里是新盖的房子,还没有那般四处漏风。那她也在门四周搭块麻袋片,凡是有空隙的地方都用破布和麻绳团堵上。
还进屋爬上炕将帘子放下。
看得满桌子一愣,她老姐咋像要做贼似的?
可不就是做贼嘛。
许老太主要怕门口和后院路过的小孩子闻到肉味。
常年不吃肉,一个个鼻子指定老好使。到时候哭着嚷嚷也要吃肉,闹得别家嗷嗷吵架,甚至敲大门叫你一声奶奶伸出小手讨要,你咋对几岁娃子说滚一边去。
当然了,前后院都能防住味道,那指定连隔壁也顺便防了。
但其实不容易做回好饭,按理真该给孬孩两块肉的。
不冲别的,就冲以前半夜三更逼着孬孩没尿也要撒,借过两回孩子接神仙水也该如此。
可是她三姐那人啊,该咋形容呢?真不是啥坏人。像买这只老母鸡90文,卖她指定比镇上便宜几文。就是爱菜里盐放多闲得,一天谁家事都管。
记忆里和隔壁经常拌嘴的原因,除邻里邻居常见的那些事,房子起高压运气,板杖坏了由谁家换,沤粪池占面积大了等等鸡零狗碎的小事。剩下更多的争吵源于郝银花心是好的,可破嘴管得太多。人家咋过日子跟你有啥关系,那恨不得种啥样菜也管,说哪个菜不扛吃之类的,让原身觉得好不容易分家不被婆婆压制,这怎么隔壁又成了她老婆婆。
所以郝银花这样的性子,这回不给孬孩拿肉就不给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头用野葡萄做点啥吃食,再给那孩子拿点儿。
许老太堵完门缝才给孙女抓过来,用特别小的声音笑道:
“家人们,奶奶终于做饭了。咱小点声说话,别让满桌子听见。”
听见有直播间能咋的?
能自燃。
只不过燃得是孙女。要是燃她刘海儿,她都恨不得给大家表演一个。
许老太把拾掇好的老母鸡用剪子剪开,才剪开就乐得一脸满足道:“我就知道隔壁这只鸡有鸡油,你看奶奶这眼光准不准。”她以前可是常年订鸡订牛的人,那绝对不会看错。
一边又高兴地继续说道:“家人们,鸡油千万别扔,蒸出鸡油膏留着下个馄饨汤,炒个青菜,成好吃了。”
对,是蒸鸡油膏,这样才能让渣里的油一点不浪费。
烹饪学校、传统面馆、星级饭店,好些大厨都是用这种方法,一般人许老太不告诉。
讲究的就是蒸出来的才叫真有营养。像火炸出来的鸡油,一方面你炸不好就黑了,一方面营养会流失的基本没得了。
不过,不好的地方就是储存时间短。
但像许家连猪油都见底了,正好可以用鸡油做饭。
接着许老太又将鸡杂一一挑出来,这不能一起炖,她打算留出来明天再做个鸡杂手擀面。到时就用这鸡油弄个红油汤底,喷点醋,放点小油菜小菠菜,在筋道的手擀面上再铺上一层鸡杂,一口嗦进去酸辣鲜香,她孙女可喜欢吃。
拾掇完这些,许老太才开始正式做起地锅鸡。
地锅炖鸡,天下无敌。
咱要么不吃,吃就弄那最香的。
屋门堵得太严实,许老太一边煸炒鸡肉,一边在烟熏火燎中不忘嘱咐直播间家人们,你们家里有条件的应该再放点什么调料,也别像她似的,添这么多水。
她是锅大,还惦记着要在汤上面多铺点干粮才添一大锅水。
像你们有条件的就要讲究一个汤汁浓稠,而且你们要用白面醒面,揉出一个湿面团。揉完,嗳?再给它揪成一个个小团用冷水泡一泡,泡完抻成一个个像面片似的放在炖鸡上面贴锅边,到时候一锅出,锅盖掀开那一刻,那香得没谁了。
她却只能用榆树皮面和玉米面高粱面和成面团,反正也挺筋道,再尽量让都沾边点鸡肉汤汁,她猜应是能好吃。
直播间众人:咱家不是吃米饭吗?
许老太赶紧解释道:“哪能放量吃米,一人弄个一碗半碗米饭解解馋得了。别看待会儿咱家就四个女的吃饭,那要是放量吃,我那儿媳妇一人就能吃下五碗米饭。”
其实就这饼子都不想多做,还是思虑吃把好的就吃饱。尤其满桌子这么多年都没端过她家饭碗,许老太寻思让人吃饱饱的回去。
想到满桌子,许老太赶忙把木头的锅盖盖上:“艾玛,我咋把她给忘了,快拔熟了吧。”
蒜缸拔罐本身就劲儿大。
刚进屋,就看到满桌子趴在炕上在咽口水。一说话,口水不受控制就流了出来:“老姐,你咋就能炖肉呢!”
这给满桌子急的,不是说了吗,随便蒸几个窝窝头对付一口就得。
许老太先爬上炕起罐子,“紫了,灌口全紫了”,一边随口回句:“咱们就不配吃顿肉?都炖完了,你喊啥,待会儿吃饱饱的。”
没太当回事又转身出去。
许老太打算再用泥锅煮锅杂蘑汤,将碎掉不好晾晒的蘑菇煮一煮,撒点香菜,喝一口热乎鲜香的。
许田芯凑近道:“奶,满桌子奶奶好像在偷偷抹眼泪。”
此时,满桌子正盘腿坐在许家炕上用袖口擦泪,觉得她老姐就是看她来了,才会特意做肉吃。
想到过去几十年,她自己上面有四个亲姐姐,她却和那些人一点没话说,要不然她能叫满桌子嘛,在娘家时正好加上她凑一桌子。
按理亲姐妹应该处得更近,有俩还和她在同一个村里生活,可实际上各个看她过得困难离远远的,就怕帮她一次被盯上,往后次次找上门,干脆就一点儿不帮,从头上掐断。
可是香花姐呢……香花姐也没帮过她,借钱更没可能。
但是从今早来,她就是能感觉出香花姐更亲香,你瞅瞅这都特意为她炖鸡了。
灶房里,许老太挥手示意孙女进屋采访满桌子,正好刚才直播间好多人问,那美壮的事就那么地儿啦?美壮当初咋找个那样的男人。古代的婚姻让满桌子回答更合适,总比像更年期似的呜呜强。
满桌子的采访地点是她一激动就干到许家后园子里。
不顾被踢疼的胯骨轴子,非要给起土豆子和地瓜,再切萝卜丝晾晒,她给自己找了好多活,心里想着:她多干点,老姐就能少干点儿。
“芯儿,你刚问奶奶啥?啊,她为啥找个那样的呀?艾玛,当初那样的,咱关上门说实话都叫好的。那时你岁数小应是没留意,有那么几年找夫君就跟抓猪羔子似的,抓到一个就算赢。算算美壮给她爹守三年孝应该就是那几年。你奶没和你说过吗?你三叔四叔十一岁都差点被人抓去定亲。那叫战争死多少男人,哪有那么多男子让姑娘们挑。而且当初官府还下令,过二十没成亲的,好命的给随意配,不好命的就送走,我猜指定是脏地方。”
“那现在呢。”
“现在管得不那么严了,起码不拉郎配。但里正要是往上报名就要交许多罚银。普通农户哪里交得起。你看我去年做媒那家姑娘就是,家里还正经有点底子,但是听说要交二两罚银也缩了。”
二十岁起步是二两,接下来四两,二十二岁八两白银,越往上罚得越多。
满桌子猜测交这种罚银的人家还没有出现,通常十八之前都成家了。
许田芯心想,难怪隔壁郝奶奶没把她奶说得话当真。
看来她要照一百两单身费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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