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压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轿外北风呼啸,大雪纷纷,驾着马车的车夫厚厚的围脖和压低的帽子把脸遮挡的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双有些疲惫的眼睛露在外面,露出的皮肤冻得通红,还有些皲裂的细纹。
轿内仿若两个世界,轿内坐着两男一女,其中一名男子穿着华贵,看着器宇不凡,另一名穿着较为普通,看起来像是随从。女子穿着鹅黄色的衣衫,厚实但不臃肿,衣衫上还绣着精致的花纹,看起来似乎与身着华服的男子的着装相呼应着。
女子面色红润,白里透红,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弯弯的,像是挂在天上弯弯的月牙,眸子清澈得如同溪涧的泉眼。她好奇的打起窗帘,刺骨的寒风瞬间顺着缝隙灌了进来,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但目之所见,一片洁白,璇花纷飞,她还是欣喜的笑了出来,伸出手,想要接住落下的雪花。
雪花接触到她柔软温热的手掌,没一会儿就化作了一滩水。但这冰凉的触感,还是激发了她眼中的惊喜。
华服男子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上扬。
“幽泽,下雪好美呀,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女子回过头,看向华服男子,欣喜地说。
幽泽眼含笑意,宠溺地说:“合上帘子吧,外面太冷了,容易着凉。”
女子瘪了瘪嘴,合上了帘子,凑到幽泽面前,期待的问:“这次我们要待多久呀?我好想待满一整个雪季呢。”
幽泽望着她明亮的眸子,敲了敲她的头,道:“你忘了家里还有几个小不点儿了吗,就这么想在外面待着?”
女子憨憨的笑了,想了想,道:“那还是快些回去吧,我怕在外面待着太久了,他们就不认识我了。”
幽泽笑了笑,没有说话。女子觉得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幽泽招呼她过来,女子自然的枕着幽泽的腿入睡了。怕女子着凉,取下了自己的披风给女子盖了上去。
随从垂眸,眼神复杂。
见女子睡着,望着她的睡颜,幽泽伸手抚摸了下她的脸蛋,随后收回了手,恢复到女子没见过的冷峻的表情。
随从打开轿门,吩咐车夫驾驶的慢一些,少一些颠簸。
不知车子走了多久,突然,车夫一声哀嚎,马车停了下来。幽泽睁开眼,捂住女子的耳朵,看向随从。随从点点头,打开轿门出了去。
轿外一阵杂乱,不一会儿,马车继续行驶了起来。女子睁开惺忪的睡眼,抬头望向幽泽,问:“怎么了嘛,我好像听见什么呼喊声。”
幽泽垂眸,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大概是风太大了。”
女子没有丝毫怀疑,身子蜷了蜷,继续沉沉睡去。
马车走过,身后的雪地里,赫然是满屏的鲜血和横七竖八已经失去了气息的人。
随从擦了擦脸上的鲜血,驾着马车,面无表情的继续行驶。
血迹斑斑的大刀,直直的插在雪地里,还未凝固的鲜血顺着痕迹往下欲滴未滴,原本洁白的学习上,现在一派惨烈。
雪停了,马车也在一户院落的门前停了下来,这时夜灯初上。
在幽泽打算抱起女子的时候,女子醒了过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睡眼惺忪的望向幽泽,“到了吗?”
幽泽点点头。
女子忽然来了精神,恢复了元气,赶紧打开轿门跳下了车子。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不禁惊喜地大叫:“啊啊啊啊,太美了太美了。”
她蹲下身,捧起积雪,望上抛去,像极了一个孩子。
幽泽缓缓下了车,给她披上披风。鲜艳的如同玫瑰般的披风,镶着一圈雪白的毛绒绒的动物毛发的边子,幽泽细心地给她绑好带子。“玩闹可以,但要穿的暖和才行。”
女子扑到幽泽怀里,抱住他,兴奋的叫道:“我太喜欢这里了!”
幽泽含笑,摸着她的头。道:“今日太晚了,明日我让凛带你出去逛逛。”
女子听了,更是开心,蹦蹦跳跳的一溜烟进了宅子。幽泽望着,笑意愈深。
凛看幽泽的表情,嘴角动了动,但还是保持了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一个人留下的痕迹能有多深,谁也不知道。人本来就是渺小的,全凭人的记忆维持。
辰辞衣衫单薄,一动不动的望着窗外的飘转的飞雪,喜乐给他披上了外套,望着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临近年关了,家家户户都是一片喜庆,乐喜也换上了厚厚的冬装。这是叶老夫人和叶墨那边遣人送过来的,给他们添置的新的东西。自从洛溪亡故后,叶老夫人和叶墨不时回来探望辰辞和乐喜,叶老夫人更是十分喜欢乐喜,像看着自己的亲孙女似的,对乐喜十分的好。
叶墨虽然也时长来探望辰辞,两人关上门不知道密谈邪什么东西。但乐喜能够看得出,每次叶墨离开后,辰辞眼中的失望便又多了一分。其实乐喜能够猜到,大概还是关于洛溪的事情吧。
转眼一年的光景过去了。乐喜对洛溪的印象,也开始有些慢慢的淡化了。她甚至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一开始就对洛溪具有这么大的敌意。一年的沉淀,她大概想清楚了。
当师姐还在的时候,她曾在书房里看到过洛溪的画像,那时候师姐告诉自己,这个女人是个祸害,会害了辰辞,害了身边所有人,也会让辰辞身边的人离开。
大概是那个时候,她就对洛溪这个人,产生了一种恐惧,害怕她的出现会让师傅抛弃自己,害怕她的出现会夺走自己来之不易的关爱。所以当自己看到师傅那么在意她的时候,心里便恶毒的产生了敌意。
但现在仔细想想,好像洛溪从来都没有亏待过自己。她会像大姐姐一样,关心自己的衣食住行,也会教导自己一些道理。如果当年不是她出手快的话,自己的双手可能就被赤兔的分泌物给腐蚀掉了。
但现在想想,乐喜还是觉得洛溪真的太不注重周围的事情了。她太怕麻烦,所以从来都懒得解释,即便她默默付出了那么多,却从来都不张扬,也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有时候乐喜觉得她真的很冷漠,但又很想要跟她一样能够这么淡泊。
乐喜眼眶不禁红了起来,小白蹭蹭乐喜的腿,现在小白也有乐喜的一般高了。乐喜蹲下身,头埋在小白的脖颈间,想要埋藏住自己的悲伤。
乐喜经常想,如果洛溪真的还活着,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会认真的,乖巧的喊她一声“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