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太皇太后再三挽留,洛溪还是以落英坊杂事众多为由请求离宫。唐焱总是想时长在宫中看到他,但还是遵循洛溪的医院,允了。
身为帝王,他的空间大部分时候也只是局限在皇宫的这方天地而已。他知道,如果放了洛溪出去,只怕再见亦非易事。
洛溪离宫那天,唐焱在墙楼上占了很久,目送她的马车渐行渐远,自始至终,洛溪都没回过头,即便她一早发觉了城墙上的人。
他的孤独,她懂,但此时的她,不过是一副行尸走肉而已,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便是向那两个人复仇。
因为在太皇太后的寿宴上那曲惊人的表演,落英坊在帝都更是声名大噪,即便是达官贵人也要提前至少一个月预约才能够拿到进入落英坊的入场券。
这个景象自然是洛溪乐于看到的,每个进入落英坊的人都有可能成为她日后的脉络,每一分流入落英坊的钱,都是她复仇的物质基垫。
不过她也明白,能够到烟花之地消费的人中,他们的身家有几分是清清白白的俸禄,又有多少是从普通百姓身上剥削而来的呢?虽然她需要钱财,但她也在尽量使自己良心好过些。
于是,落英坊设置了个安乐亭。每天落英坊剩下的完整的饭食,都会送到安乐亭,有需要的人自取;另外,还在郊外买了几亩地,圈起来养了一些牲畜,将其他剩饭剩菜和泔水喂养。
成熟的牲畜,一部分用以落英坊的供给,一部分在节日庆典的时候,分给那些穷苦人家。
每隔半月,落英坊会派人派发米面,虽然不多,但好歹也足够贫苦人家或乞丐维持基本的生存需要。
春来秋去,转眼间落英坊已经在帝都开业了一年。
这一年来,洛溪再也没露过面,出了紫洛,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除了一年前的花船之行及太皇太后寿宴外,再也没人能见过她一面。
落英坊上上下下都是紫洛在操持打点,除了花船之行时赵子义能够有幸成为她一晚的座上宾外,紫洛再也没有接见过任何人,即便有人出了千两黄金只求与紫洛喝一杯酒,都被拒绝了。
但这并不影响落英坊的名气和声誉,只会有更多人想入落英坊一睹芳容。慢慢的,紫洛甚至被传为了帝都绝色美人。
之前有这么个称呼的,还是叶墨将军家的二夫人。
话说将军家的二夫人,与叶将军成亲也近四五年有余了,但却一直无所出。坊间传闻,是当年大夫人还在世的时候,极其善妒,把当年怀孕的二夫人推得流产,导致二夫人伤了根基,现在也还不能有孕。
但即便如此,叶墨将军也对二夫人极其爱护,举案齐眉。虽然叶墨如此,但是叶父叶母倒不是这么想的。路晚晴要是生不出孩子,那岂不是叶家就断后了?
二老一合计,开始替叶墨物色起了其他适龄女子,要给叶墨纳妾。
叶墨当然是拒绝的,明确的告诉叶父叶母,他此生只会有路晚晴这一个妻子。
纸当然是包不住火的,即便叶父叶母计划的再好,哪能抵得过路晚晴的隔墙有耳。路晚晴也开始谋划起自己的未来。
她深知,虽然叶墨这么说,但如果自己依旧一无所出,只怕这纳妾,是迟早的事。所以,她一定要想办法给叶墨生下个孩子。
但是,她跟叶墨说了好多次,叶墨坚持不肯把他那个在外游浪修行得医仙真传的大哥请回来为自己诊脉。虽然早些年,自己有些事情确实做得不是很妥当,但是都过去了那么久,他大哥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区区奴才跟自家兄弟过不去吧。
但无奈,叶墨大哥的行踪飘忽不定,叶墨不肯透露的话,自己更是没有可能知道。
但是,她是路晚晴,她要得到的东西,就不可能得不到。
虽然路晚晴平时看不上那些达官贵人家的莺莺燕燕,但是这也不影响丫鬟们私底下的交际。一来二去,落英坊坊主医好了太皇太后的病的消息,也就传入了路晚晴的耳中。
路晚晴眉头微蹙,就是那个在太皇太后寿宴上演出的那个落英坊?
纵使心里百般别扭,但是为了在叶家的地位,她还是派了轻烟去落英坊打探。轻烟去了几次,连面儿都没见到。路晚晴心里急的跟什么似的,没想到这时候,叶墨的大哥竟然回来了!
听说,叶墨的大哥这次回来会待一段时间再走。叶父叶母自然是十分高兴地,早在半月前就差遣下人们西院收拾的干干净净妥妥当当,就等着大儿子回来住下。
可谁知,他却直奔最东边那件荒废了不知多少年的以前平喜乐住的那个又偏僻又破败的院子住下了。也不许人其他人进去收拾,就带着他那个随身的小姑娘,两个人闭门收拾,平日里也不许其他人踏足,就连叶家二老想进去看一下自己的儿子,也被拒之门外。
路晚晴当然也去过。
但是还没开口说话,就被小姑娘赶走了,还被泼了一身污水,狼狈极了。
路晚晴几乎咬碎了银牙,狠狠瞪了小姑娘一眼,带着丫鬟走了。小姑娘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关门前还不忘“呸”了一声。
转身望向那个仰面盯着光秃秃的枝干的人,叹了口气,进屋拿了件大衣递给他披上。
天上飘飘洒洒下洁白的小雪花,小姑娘伸手接着,掌心落下个晶莹剔透的六角片,还没来得及细看,转瞬便消融在恒温里。
洛溪站在山崖边,伸手接了片雪花,深呼一口气,白色的雾气被山风一吹,转瞬即散。
她拿出锋利的匕首,将袖子挽起到臂上,洁白的几乎近似透明,但转眼,匕首划过的地方,留下鲜艳的红色,顺着手臂淌下,递倒地面上。雪花刚落下去,还没来得及呼朋唤友抱团成堆,便消融在温柔的血中。
冬天到了,积攒的仇恨,终于可以破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