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是雨落沧海的声音。凝结的风浪在吐息间破碎,充斥在耳边的是闷雷与雨声。
她说:我想平等地,与你相爱。
惊愕的人颤了一双玄瞳。凄风苦雨将天地染成一方悲凉,铺天盖地而来的心悸让他不敢转身看看她的模样,也不舍得拨开这双冰凉的手。
云彻想要开口,喉中却发不出一个音符。为什么会有奇异的感觉——他不知道,也无从知道。这种熟悉感让他沉痛。
深情而执着的姑娘乐意分享他们的故事。
剔透的手指被一层不真实的鳞片覆盖着,清凉柔软,与她婉转的心思那般。云彻猛然战栗,刺痛从他的额心不断扩大,清亮的眼所见到的,是吞天巨浪、昏黄末日、断壁残垣。
被大水淹没的陈塘关,赤色海龙盘旋在天之下,生灵涂炭。苍翠的眼中映着一片狼藉,飞翔的龙却静静地展开羽翼,静静地凝望着立在高楼檐角上的书生。
洪灾将这座都成摧毁,冷冽的风卷起他的衣袍。飒飒翻飞之下,书生的背脊是直挺的,目光是坚毅的,这条性命看起来微不足道,却坚定地挡在赤龙之前。
『住手吧。』
铿锵有力的声音不再温和慈悲,他的言语更似刀剑,刺穿赤龙所有的伪装。
凄哀的龙吟折成呜咽,消散在九霄云间。她只看着他,眼中再无他物。
『为什么骗我……还是……』
书生掷地有声:『住手!』
赤龙痛苦地闭上眼睛,混沌之中万事万物都寂静了,脆弱的浪潮跌宕着无法再被移动墙角,最后粉碎了形体。
刹那间,陷入沉寂的龙猝然睁开双眼,遮天的尾羽再度掀起巨浪。浪潮阻截无边箭雨,而她的身后,跃起一名身披红绫、手握长枪的少年。他在军卫们的一片叫好中,将淬毒的枪头刺进她的额心。
只有她来不及躲避,来不及再看看书生,什么都来不及——苍翠的龙目很快蒙上了白翳。
她失明了。如果她漆黑的世界照进的第一缕光明,是由他亲自带来;那这最后收回的万丈光芒,也是他亲自带走。她的世界陷入无尽的黑暗,她无措地需要挣脱、逃离,可密密麻麻的箭雨里,那名少年又将长枪刺进她的脊骨、挑断了她的龙筋。
最后一名龙族也无法作为龙存活下去。巨龙肉身消散,只余下满面是血的姑娘从天际坠落,落入混沌的潮汐。
书生却消失了,他带走了她的信任,带走了所有的善意。他无声无息的,宛如那日栀山再会,月白的身影恍然出现在山林之间;他来时无意,去时,是不是也是无意?
沉溺在海水中的龙女用最后的气力,退回了玄海的深渊。她捂着双眼倚在一块石头上,止不住血与泪一同弥散在咸涩的海水里。
连你也骗我,连你也骗我——她低声痛哭,撕心裂肺。
『清岚,清岚……』
『是你说你有危险,是你让我救你……为什么联合外人伤我……你讨厌我吗?你不爱我吗……』
『清岚……沐清岚……』
她轻轻地呼唤遥远的名字,似是在星空下经历过促膝长谈,喃喃地捕捉旧人消散的温度。
……
云彻鬼使神差地踏出了一步,他以为是挣脱光怪陆离的噩梦。眼前夜色朦胧、宵风吹拂,清冷的风息将他吹得缓缓清醒。破旧的部落、肮脏的尘沙、腐朽的老树、残缺的祭坛——眼前早已不是布图多遗迹。
周身的一切都是熟悉的。麻痹多时的手颤了颤指尖,摸到一块滑腻圆润的宝石。那宝石埋在开始风化的石尊上,在他不经意的摩擦间,露出些许晶莹剔透的藏青色。
宝石蒙着水汽,好像永远擦不掉一般。
逐渐恢复知觉,他触电似的退开一步,脑海中依旧重现着那片沧海、回荡着姑娘的哀叹。他蹙起眉峰,视线重新落在石尊上,星月交辉、涣散出单薄的水光。
他方认清自己又不知不觉回到了多利亚部落。一股极其浅淡的腥味飘散在空气里,一只枯黄尖锐的指爪探出在祭坛的一角。云彻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他认得那只手——是多利亚顾守祭坛的祭司。
离开前,她就坐在那里,同样的姿势,保持到了现在。
云彻看看天空,东方已经泛起了微弱的白晕。
他轻轻地靠近,在祭司身边蹲下。洁白的衣摆无意垂落在她的黑袍上,微风撩拨时,翻出了大片腥红。云彻唤了几声,无人应答,他遂不安地将手指贴近她的鼻尖。
许久,等不来一缕鼻息——
云彻正要敛开她的帽兜,忽然,死寂的部落闯出一支人马,熊熊烈焰晃得他睁不开眼,霎时三四柄长刀抵上他的肩膀、挨在他的脖子边。
没有什么比误解更糟糕的。他听到有人痛呼着祭司惨死的噩耗,转眼便已被几名精壮强劲的中年人压在地上。他吃了满嘴的沙,咳嗽几声,努力睁眼看看发生了什么。
一名医师将手按在她的胸口,还没施几分力道,只听几声脆响,胸骨尽碎。几名巡兵惊恐地尖叫起来,他们随即眼睁睁看着因失去平衡而倒落的尸体,自硕大的帽兜中咕噜噜滚出一颗焦黄的脑袋。它肆意地撞到兵卫的脚趾,恰好露出它的脸面。
枯槁凌乱的发丝下的面容被破坏得看不出原貌,凹陷的眼球、干瘪的皮肤、凸露的牙齿:简直让人忍不住呕吐。
脖子上的刀锋划出细长的血痕,刺痛感让云彻不得不认清现实是什么样子。
他听见头顶的人冲他愤怒地吼叫:「为什么杀害祭司!」
更多人义愤填膺地冲上来,拉扯住他的头发,恨不得将他撕碎。他们反复着:为什么杀害祭司……
「我没有,」云彻冷静地说,「我没有理由伤害她。」
「但你已经做了!光明殿不帮助我们就算了,还要杀害我们的族人!」
云彻垂首敛目,淡淡地回答:「不是我。」
与他表现出的镇定相反,他的思绪几近紊乱。他看着祭司的鲜血从端口出疯狂涌现,在尸体周围累积出一大片血红。可腥味仍旧是稀薄的,若不注意,很容易将它忽略:这是枯残蛊的表现。
意外总是一桩接着一桩,就当多利亚的族人为即刻处死还是关押候审而争论不休的时候,沉重的行军声由远及近。乌压压的大片人马包围祭坛的范围,银色的兵甲在火光下一点都没有升温。
为首的是军长凯勒。
他的脸色很差,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他淡漠地扫过所有人,最后在云彻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多利亚族人还未从‘昔日援助自己的盟友、今日重兵围困了部落’这个残酷反差中适应过来,难解地问道:「军长,你也来提拿恶人吗?」
凯勒不为所动地盯着某个人,或者是每一个人。他的视野很广阔,广阔到能忽略眼前的任何人。
云彻第三次重复:「我没有杀人。」
凯勒大约听进了,不过这些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扬起手掌,在全军戒备的当下,做出挥斩的姿势。
众军齐刷刷地将兵刃对准了相比孱弱且始终迷茫的多利亚族人。
凯勒随即又冷冰冰地抛出一个消息,让所有人都沸腾起来:「多利亚族长在我们手上——立刻缴械投降,我们就放了他。」
他遂又凝望着被限制在刀锋之间的光明殿圣使,面无表情地说道:「合作愉快。」
像是被大盆的凉水从头顶浇下,云彻愕然地望着他。
「你胡说什么?嘶……」尖锐的刀子嵌入更深,他能感到再挣扎一下,多利亚军卫就会割断他的喉咙。
被欺骗玩弄而产生的怨愤,使得族人更加针对起唯一能够作为宣泄的对象。高喝声中,那些刀子狠狠地割向他——然后意外地被轻易逃脱了。
云彻退到了天鹅坪军卫的对立面。他抽出腰间的短刀,做出谨慎应战的姿态。
穿过混乱嘈杂的人群,他目光的终点犹是凯勒,且沉下眼色阴翳道:「天鹅坪真要谋反?」
凯勒说:「没有臣服过,谈什么谋反。」
云彻无力阻止,多利亚族人被轻易掌控,而他也不知在圣女圣使监督之下,他犹敢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
可怜的部落顿时失去了两位德高望重的人物,天际微微泛亮,他们的心却沉入不见低的深渊。
或许是防备云彻对族民的影响,他被囚禁在部落一座简陋的牢房里,重兵把守。
阳光从窗子透进来,打下斜斜的光晕。尘埃的飞扬便清晰起来,小小的一方光明,更衬得幽暗广阔。
屋外时常有巡兵经过,他们总会时不时遮蔽光线,映下几片影子。
云彻倚在墙角,幽幽地盯着那方被铁栅填满的小窗。他比对着直接逃脱的可能性,最终在门外的铁索叮铃作响的时候安静下来。
凯勒带来一盏烛灯。尽管屋外阳光普照,牢房内仍然是阴暗的。这团烛光于是也明亮起来:光明显现出高贵之所,总是与它违背的暗处。
「你杀了带来遗迹的小队。」凯勒十分自然地关上门,狭隘的光被隔绝在外。烛光勾勒得他神情晦暗,看起来难以捉摸。
如他的话语一般。
云彻愣了许久,才否决道:「不可能。」
他平静地看着凯勒将烛盏搁在残破跛脚的小桌上,然后浑身轻松地舒展着手臂腰身。
「那你为什么来多利亚?」
毫无逻辑的提问方式。云彻有些反感这种已将他定为罪犯的语调。
「两者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凯勒狭了眼目,半张面容都隐在阴影之中玩。
「有关系。」他绕有耐心地解释:「你不想让多利亚与天鹅坪交好,于是在布图多遗迹杀死族民,然后在无人察觉时来多利亚告状,以便嫁祸给我们。」
风子浣
鱼梁石渊源是改编、融合了辣个女娲辣个哪吒辣个石姬辣个龙……龙三太子(不寒雨不是女装大佬)的故事_(:з」∠)_ 之后会再独立分出一卷来讲(寒雨见到妙雪直接暴走)。剧透一下,除了寒雨依附在鱼梁石上沉睡,娲皇一脉传承为苗疆仙教、石姬一脉传承为巫教,哪吒……哪吒转世去了! 明教:???所以跟我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