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跑进来的顺喜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外……外面来了……来了位……公公,说……说要‘宣旨’……”
我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
这都民国十一年了,这“皇宫”里头的还兴这一套……唱戏么这是……
不过想来,应该是老夏和我的布置已经有效了。不过我可没想到这一出,这是要演“辫子戏”的节奏?待会我还要不要来唱两句“臣深感圣恩”什么地?
我叫上了老夏,一边征求他的意见。老夏说现在可不比从前,如果我不喜欢,简单鞠个躬就好。但态度还是要拘谨些,毕竟这位可是大主顾的代表。
于是我就躬着身,恭敬地听着面前的这位“公公”捏着嗓子在那里骈五骊六地“宣旨”。出乎我意料的是,在我后面的老夏是跪着的。我估计是从前养成的习惯很难改过来的缘故?
虽然我在现代是学外语的,可拜高考所赐,那些文言文我总算是能听个大概——但老实说,这完全不比做英语听力题容易……
“圣旨”大概的意思,是端康皇贵太妃——就是当年的瑾妃——要宣我入宫面谈。
虽然大主顾要见面应该不是坏事,但瑾妃和她妹妹珍妃跟光绪皇帝的那些纠葛,我在现代是听了不少的……呃,当然是从历史八卦的角度去听。这么一个老……大妈找我过去,总有些怪怪的感觉……
“依我所见,还是尽早入宫面见太妃为好。”老夏对我说。
于是,我就坐在大车上,旁边坐着老夏,由祥子赶着车,往着皇宫而去。
现在的皇宫是个啥样子?我很好奇。
在现代的时候,我去过两次皇宫。——那时候的皇宫,已经是个大众都可以参观的的博物馆了(当然得买票)。不过我进去基本都是走马看花,还是人头看人头的。不知道这次穿越到民国,再看会有怎样的感觉?
正思绪间,大车忽然慢了下来。
我抬头一看,大车似乎正在过一个门洞。等门洞过了,我回头一看,愣了很久,才发现大车刚才穿过的……居然是紫禁城的“午门”!
虽然我那个年代,皇宫也不是什么禁地;但一般都是只允许行人通行的,就算自行车也少见——那是出于保护文物考虑……现在坐着大车居然这么堂而皇之地进来了……
我又留意到,午门四周杂草丛生,似乎很久都没人打理过了。虽然说逊清小朝廷只能控制紫禁城吧,可连这门口都不打理也实在太……说好的“各家自扫门前雪”呢?
这时我留意到金水桥外居然有几个黄包车夫,见到祥子似乎有点差异,都跟他打起招呼来,有两个还在窃窃私语。祥子也不在意,应了一声就继续往前赶。
大车再往前,过了金水桥,总算是有个穿着邹巴巴号衣懒洋洋的兵丁上来随意盘查了一下。我心里不禁慨叹,果然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啊……
一切的打点都有老夏,祥子就把车停在一旁候着。不多时,有个穿着清宫戏里面太监衣服的人出来,跟老夏说了几句什么(难得这位的衣服倒是挺光鲜的)。不久此人就在头前带路,老夏示意了一下,我们就在跟在后面。
一路往北,我们穿过不知多少重宫殿。路上遇到好些太监服饰的人,都对带领我们的太监恭恭敬敬地请安,甚至有几个年长些的太监向老夏躬身。恍惚间,我有一种从民国又穿越到清朝的错觉……
终于,我们到达了一座宫殿院门前。我抬头一看,上面写着“永和宫”三个大字。
“奉端康皇贵太妃懿旨,宣庶人孙孟尝入宫!”那个太监高声叫道。
不久,从里面走出一个半老嬷嬷,说道:“太妃懿旨,孙孟尝进殿参见!”
领头太监躬身,然后对我打了个眼色。这时老夏在我身后悄悄说道:“公子,太妃只宣你一人,我不便内进,一切须小心谨慎!”
我一愣。
原来以为老夏作为侍奉过瑾妃的“老人”,会跟我一起进去。有这么一个“熟人”在场,气氛应该不会太尴尬。但这么一来,我只能自己进去了……
我微微欠身,走到那个嬷嬷跟前。她并不打话,转身进殿。我就跟在她身后。
穿过了第一重院门,面前是一座殿。只见殿前有几个宫人垂手而立,默不作声,一切皆如宫中做派。
“庶人孙孟尝恭请圣安!”嬷嬷叫道。
我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想搞什么“三跪九叩”的,只好拱手躬身道:“在下孙孟尝,参见端康皇贵太妃!”(说起来,这个称呼我可是很不容易才背下来的)
我还没怎么呢,就听得那个嬷嬷喝道:“大胆奴才!见到太妃如何不跪!”
我靠!你还真当自己是皇上了??
我正要发作呢,就只听得殿内有个苍老的女声说道:“不妨。且让他进来吧!”
那个嬷嬷单膝跪地,说道:“太妃娘娘圣德,只怕此等鲁莽之人冲撞圣体,况且向来除圣上外,男子不得入殿。请娘娘三思!”
我嘞个去!这又演的哪一出??敢情你把我当成是“面首”还是怎么的??对不起了,老子敬谢不敏,先行……
“无妨!”只听得内里又说道,“此事本宫自有分寸。让他进来吧!”
那个嬷嬷没有再争辩,转身对我说道:“你可听仔细了,此前除圣上,并无其他男子入过此殿。此刻太妃圣恩,你须得仔细!如若冒犯,绝不轻饶!”
老实说我并不是很想进去,正想趁机脚底抹油呢!这样一来,我也不好说走就走,只好捏着鼻子感谢“圣恩浩荡”……
随着那个嬷嬷,我走进内殿。只见当中坐定一人,前面隔有珠帘,看得并不仔细(我也不敢直勾勾盯着人看啊)。只大体看到坐着的是个体态丰盈的贵妇,想必就是此刻宣召的大主顾——瑾妃娘娘了罢!
“见过太妃,为何不跪安?”那嬷嬷又低声喝道。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呢,帘内的瑾妃说道:“不用了,你们先行退下,我有些机密之事须与……与此人面谈。”
“太妃娘娘!”那个嬷嬷大惊失色道,“令此年轻男子与娘娘独处,传出外头于娘娘名声大有损伤!”
对啊对啊!此刻我觉得这位嬷嬷说的对极了!虽然孙少爷我年少倜傥,但还没有做“嫪毐”的思想觉悟啊!
“放肆!”只听得瑾妃喝道,“本宫已经是半截子埋在土里的人了!还有什么名声不名声!此刻大事,关乎帝业存亡,赶紧给我退下!”
被这么一顶大帽子一压,那个嬷嬷唯唯诺诺,慌忙退了出去,并掩上殿门。——这样一来,殿里只剩我跟瑾妃两人。
我此刻感觉自己汗毛凛凛,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僵在当地,听候帘内的瑾妃发落。听这位老……老太妃的意思,是拼了名声不要也要那个啥……
“你可是孙孟尝?”瑾妃问道。
“回太妃娘娘,”我硬着头皮答道,“正是在下。”
忽然瑾妃不说话了,过了好长时间,在我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只听到她说了句:“桌面的东西,你可认得?”
我奇怪,望向面前的八仙桌。只见桌面放着一副刺绣——我认得那是我们元隆的作品。我再定神一看,这刺绣上绣着一块大石,上面似乎有山泉滴下,在大石上滴出一个小坑……我忽然心念一动。
“这正是在下店里的顾绣,”我说道。
“此为何意?”瑾妃继续问道。
“此意为‘精诚所至,水滴石穿’。”我答道。
只听得帘内的瑾妃轻叹了一声,良久说道:“你……你是‘水滴石穿’?”
此话一出,仿佛晴天霹雳在我脑海里炸开。我闪过无数个想法,但最终,只有一个想法此刻是成立的,那就是……
“我是‘望穿秋水’。”帘内的“瑾妃”轻轻说道。
钟楼番薯
好了,埋藏了这么久的伏笔终于写上了。瑾妃,是光绪的妃子,同时也是光绪宠妃珍妃的亲姐姐。慈禧在时,因为慈禧不喜珍妃,连带瑾妃也战战兢兢。清朝灭亡后,原光绪隆裕皇后执掌逊清朝廷。但隆裕死后,瑾妃因思想开通,渐渐成为“四太妃”里的为首者,成为实际执掌小朝廷后宫之人。此刻为民国十一年即公历1922年七月十八日。(近来工作繁忙,家庭琐事亦多,人近崩溃边缘。写作乃作为最后一种放松身心的手段了。)